抬硪号子

兴化三水园论坛

抬硪号子

吴沁潼  吴燮

湛蓝的天穹下，稻叶摇曳，稻穗弯腰，拔起多了一季茬口的黄豆，没等豆荚老去，抢抓双季的早稻，没等上场晒干，己成队员们青黄不济的口粮与下饭菜了。
队里的石磨，石碾等大型石器，陆续粉墨登场了，准备做晒场和土坯。
在这蛛丝马迹的空隙，母亲与各家各户一样，起早贪黑，将沟里污泥，挖上岸边，揉进麦草，木草灰，凉成半干，再用木模做成一块块、一排排土柸，蜿蜒地伸向远方，让灸热的太阳，烘干烤实！
而那一垄垄早稻田里，收割好的头季稻己碾成新米，一个个小孩手捧着大碗，放上黄豆炒咸菜，尖尖的小嘴，吮吸着封了一层米油的新米粥，那食粥声，声动十里。不远处的田垄，又随着缕缕秋风传来了铿锵有力的号子声。
一架石硪，哎唷！
十根绳唷，哏唷
十个大哥，哎唷！
来打夯唷，哏唷！
十条毛巾，哎唷
头上扎呀,   哏唷
十个男人，哎唷
别打脚呀，哏唷
手臂一抬，哎唷
甩上屋呀，哏唷，
石硪落啊，哎唷
土变金呀，哏唷
……
这是收割好的早稻田，开沟走水，铲平风干，队里再组织男男女女劳力用石磨打夯！
打好夯后，用专用改进型的人犁，一个在前，一人在后，象切豆腐一样，一块块切开，再用专用铲子铲下，架空风干！
这种未经烧制的土坯的建筑材料，在里下河建筑史上虽象抬硪号子一样，昙花一现，但其团结协作、热火朝天、人声鼎沸的劳动场面和此起彼伏、嚷嚷上口的打夯号子，至今让我余音绕梁，久久不能释怀！
地处江淮下游的里下河湿地，据高邮龙虬文化，兴化蒋庄良渚文化遗址考古发现，文明的曙光可追溯到五千年前。但由于江淮下游，黄河、淮河、长江水系似绿萍、水葫芦一样，漂浮不定，十年九涝。
家乡人与水博斗史诗般的斗争史，如《诗经.大雅.绵》中的周人先祖古公亶父那样，可歌可泣。
但周人筚路蓝缕，留下烧窑制陶的创业史诗和打硪号子的最初文字。但，我们后人也不能忘记里下河人这段回肠荡气的惊鸿一瞥呀。

“ 绵绵瓜瓞。民之初生，自土沮漆。古公亶父，陶复陶穴，未有家室。
古公亶父，来朝走马。率西水浒，至于岐下。爰及姜女，聿来胥宇。
周原膴膴，堇荼如饴。爰始爰谋，爰契我龟，曰止曰时，筑室于兹。”
周人先祖定居下来的任务之一就是建房。所以《诗经》对其建房打硪的描写“捄之陾陾，度之薨薨，筑之登登，削屡冯冯。百堵皆兴，鼛鼓弗胜。”声声入耳，绘形绘色。

我的出生地，高邮县汉留乡决心村大东北小组，对里下河人乃至北方地区也是具有划时代意义的！
听父母亲说，那是1964年冬，不知什么原因，上千人的浩浩荡荡的队伍，开进了我们这里。不到一个月，五六十米宽，三五公里长，几十米深的大河，“疑似银河落九天”。不多日，又象鹊桥仙，队伍又开走了！
作为兵马未动、粮草先行的后勤员，父亲不得不服从命令，安营扎寨，时刻听从命令，随时等待复工。
今天翻开里下河水利史才知，当年“一定要把淮河修好”后，首次规划的南水北调东线，开挖的第一揪，就是我的衣胞之地。后不知何故一时中断！
父母亲随水利大军分流于此，服务于此，静侯命令，就地屯田，开枝散叶！
十多户人家，大家忙开了。脱土坯，晒土坯，准备建房。找来打谷的石碾，就地取材，将石滚竖起来，互相帮助抬夯，打地基。
即来之则安之！
打墙基，这是个巨大的体力活，也是个难以多人作业的技术活，四个壮劳力，打夯的号子，沉稳有力！
石滚子呀，好呀
举起来呀，好呀
地基打的，好呀
牢又牢呀，好呀
新房新房，好呀
万年长呀！好呀！
……
盼望着，盼望着，十年后，南水北调东线，在我家土屋西侧，由老三阳河改扩建。
江都水利枢纽调节水的盈亏，经几十万人农民肩挑手挖，三阳河从江都仙女庙→樊川，经高邮汉留，十字相冲老高邮县三垛中学的三垛镇，急转向东，汇入千年的澄子河，汩汩滔滔，浩浩荡荡，一泻千里，滋润兴化、东台等广袤无垠的水乡大地。
当年打土坯墙，盖茅草房的主力军，又成了上世纪改革开放前的水利闸站的生力军与号子手。
从江都到高邮，南水北调东线三阳河上，数百个闸站，打闸站根基的打硪号子，又响彻云霄：
小小石头，嗯唷
四角方呀，嗯唷，
一抬一上，嗯唷，
打在中央，哎唷。
快快走呀，嗯唷
看住脚呀，哎唷
根基牢呀，嗯唷
大水来了，哎唷
不会慌呀，嗯唷
……
后来南水北调东线，穿过三垛古镇中心，向上延伸至北京。全程机械化作业，打硪号子，留在了我童年记忆中！