谷雨下秧

兴化三水园论坛

谷雨下秧

童言

清明浸种，谷雨下秧。
秧是稻种的第二性征。“杨花落尽子规啼”，布谷鸟的第一声啼鸣，秧成了睡醒的小孩，冲锋的战士，青春期的少男少女！火急火燎地秀出青涩帅气阳刚！
这是我孩提时的记忆！也是成人时的踌躇，陪伴了我半个多世纪。这个梦在今年的中央一号文件“加快育秧中心建设”中，才让我扬眉吐气，一吐胸臆！终有了堂堂正正的名字！实现了小名一一“秧池”，到学名一一育秧中心的颤变。

（一）
清明浸种是温暖的。母亲用手插进大锅，大烫不谅的温开水化开稻种，摊开的种子在家屋的襁褓中，渐渐丰满且长出乳牙，母亲就用芭斗，落在他们精心亲伺候的秧池上。
但谷雨前，做秧池是痛苦的。“大地却是折磨人。它是你劳作的对象。每一尺、每一寸都要经过你的手。在苍茫的大地上，每一棵麦苗都是手播的，每一棵麦苗都是手割的，每一棵水稻都是手插的，每一棵水稻都是手割的。这是何等的艰辛，何等的艰辛。不能想，是的，不能想的。有些事情你可以干一辈子，但不能想，一想就会胆怯，甚至于不寒而栗”。毕飞宇在《大地》上写道。可我俩在1986年春天，扬州师院数学楼后的操场上，我们俩文理生常常争得面红耳赤，你们中文系“那诗歌能当饭吃？”，我是财经系的农村人，在图书馆当看书员，一个月3o元，我去红十楼女生宿舍兼职当保安，一个月6o元，你们那《流莹文学社》就是“小资”一族！烧钱！
是的，我生来对下秧做秧池，有着“撞门喜”新婚女人的兴奋、恐惧、疼痛。就如我每日上学必经的新坟地那样，以至我特别回避挑圩、罱渣、挑把等成年男人的活计，把读书上学作为一种“两者相害取其轻”的选择！乡下人挑粪桶，二头都是屎（死），但读书可赌一把。
学制二年，初二即将毕业，眼看加入挑粪、撂田、整地、浸水、推平、下秧行列，暑假时无缝衔接，我与学长学瓦工以避之，天无绝人之路，居然取得首次初三年级的录取通知书。乡里北片师资不足，初三一年，换了三个校址，从小吴村到蔡庄村再至四异初中，所幸还是混到了初中毕业文凭。在升高中渺茫的间隔，暑假我毅然选择不餐风饮露的木匠，“三年徒工总比修地球强呀！”
当拿到三垛高中录取通知书时，我暗暗庆幸，又可以二年不做秧池了，那惬意、兴奋、娇情无以名状。
故意来到队长家，佯装找队长借来一支英雄钢笔，让邮递员在他家八仙桌上，在高中录取通知书上，签上自己大大的大名。
是的，做秧池，是农村十五六岁成年男生的第一次劳作的实习基地，是男性成人的无声“四仪八礼”。一一一把铁揪，一副扁担，一本上缴公粮的本子。还有父辈们的平淡无奇毫无臊意的一句话：
“庄上吕学贵，十六岁就做爸爸啦！”。
其实毕飞宇在《大地》上说得更狠：“我们在喝茶、吸烟、闲聊，其乐融融。我的父亲突然问我，如果把现在的你送回到“那个时代”，让你在村子里做农民，你会怎么办?我想了很长时间，最后说:“我想我会死在我的壮年””。
会不会那年，在扬州师院操场上的冲撞，毕飞宇由诗歌青年转入小说界？成就了一名大枷。

（二）
大学毕业后的工作还是离不开谷雨下秧，节假日回家帮父母亲做秧池。
在财政局宣传征收农业税的空余，去家中帮帮工，当当看客。带上1991年里下河发洪水时穿的，象冬天河边摸鱼人穿的雨裤！
父亲也眼睛笑成一条缝“洋不洋，像不像的，做做样子也好，让你感受到你们征收农业税，与我们农民一样苦呀”！
依然是父亲率先光着脚，踩着吱吱着响的冰凌，将整片的水田，改成一片片修长的秧池，再洒上发酵好的塘泥，还有上好的兴化化肥厂雪白的“臭氨”，留存的兴化沙沟的“腐植酸”。

家乡的水秧池平整好了，我却跳进工作的另一个“坑”。
每年的财政局工作会议必须逐乡检查通报，唯一的批评稿，自感用了模糊语言，通报了垛田财政所办公室里“一片狼藉”。首份《兴化财政》刚刚出铅，被局农财股李欣圃股长叫上了吉普车。
“走，小童，到垛田财政所看看，我们财政所养狼？”
任凭我这样那样解释，是宿办合一的财政所，空无一人，也许是去村里落实农业税、农业特产税了，但办公桌上，灰尘可以写字，女人的内裤大大方方躺在椅上。“狼藉”是乱七八糟的样子，不是养狼！
前来打招呼的乡办公室刘春龙主任，不停地拿烟！
“下次你们来看，下次你们来看”。
一向农业税和工作倒数第一的垛田财政所，换了刘春龙大帅，兼职财政所长，第二年全市小麦没登场，我们浩浩荡荡的农业税征收大军还未出发46个乡镇100多家粮站，垛田乡第一个完成了农业税！（用油菜籽上缴）
小麦一登场，又是一次又一次送喜报频传一一
祝贺严家乡……农业税完成！
八月份，我在《扬州日报》破天荒地头版头条《兴化市率先完成农业税任务》！
还未来得及向c局长报喜，政府办公室来电，让作者去胡炼市长办公室！
我忐忑不安，手心能淌出汗来，不敢直视！
“农业税是完成了，可做不可说，上清下不清呀，你说完成了，有的老百姓就不缴税了！以后财税报道要谨慎，小同志以后注意了！”一向和蔼的胡市长大大肯定了一番，最后还是点了个醒。



（三）
兴化市临城乡的养兔大王范学俊，春节在高耸的拱极台公园八挂图里，摆龙门阵，卖小白兔，雪白的毛绒绒憨厚的小兔，我拽着儿子耳朵，他也不肯走，不得不买了一只，想不到养几年，十多斤，象条现在的大萨摩狗，找到（旧址现为兴化市人民医院）他的养殖基地，准备送他，不忍心杀且濑兔毛非常珍贵！
我环视他养殖场的周围，忽然发现他的秧池就是田埂，用兔粪做的基肥，与田埂上绿油油的麦苗，难分仲伯！他说这秧池放插秧机特好使！
我将这一信息立即反馈给农业部门，农业专家几年反复试验一一去盐碱，去虫卵，去臭味，终于从小试到大试，育成专用育秧基质！
我对全市农机水利局的全市机插秧农机具补贴工作进行绩效评价，发现全市普遍麦套稻，机插秧面积不足三成。虫灾大，杂草多，难点在秧池育秧。传统的手把式难成活，带土式又稀疏，机插秧中看不中用。
农业局与水利农机局二个部门一珠联璧合，一下子让秧池来了个大革命。秧池可以走绣花鞋。
劈上一块旱地，谷雨前后，洒上基质，穿上皮鞋，把谷子撒上专用根盘，盖上土工布，待长出一叶一心，二叶一心，掀开，炼苗，与传统的秧苗相反，看似不高，稀疏，机插后，活颗快，长势猛。
我抑制不住的兴奋向《扬州日报》和《新华日报》投稿！
想不到又通了个漏子！！
兴化市委宣传部袁开健不知从哪儿打听到的我单位，通知局办公室让我去他办公室一趟。
“你是不是一稿多投？《新华日报》二版和科技版，同一天用了你同一篇稿件！什么原因？”。
他找出我自己也没看到的新闻稿，气冲冲地说：
“周大总编在查点呢？会不会走关系？”
我吓得一身冷汗，拿出报纸仔细分析，原来是一篇转载《扬州日报》经济新闻，一篇是巜新华日报》科技版科技报道。
“撞车是新华日报社的事，与作者无关，从此以后新华日报有了值班编辑了！”老报人兴化市委宣传部刘嘉谷告诉我说。
当年还是《中国财经报》兴化育秧“一箭三雕”！还是获得好新闻奖。
秧池，从此水乡由水秧，渐渐变成了育秧基质的旱秧，插秧机驮着秧盘驰骋在广袤的水乡大地上。
我也与秧池与业余新闻写作一样转岗！财监、绩效、税政、国资…….。
再见了！谷雨下秧！
再见了水秧！！！