打 秧

兴化三水园论坛

打   秧

刘双湖

兰子和元英在李府家舍生产大队第四生产小队是一对好姐妹，她们不像有的姑娘不到20岁就做妈妈了。这一对好姐妹，都过23岁了，还没有找到合适的婆家，在生产队挖墒、割粮食、栽秧她们都是一把好手，到年底拿到手的工分，在本小队女社员当中都是盖一盖二的。她们挖的墒是三面光，割粮食的桩儿齐唰唰，栽的秧棵棵戳天罡。

兴化农谚说得好：“三月里清明早下秧，二月里清明你莫慌”。中国的二十四节气中的清明节，一般在公历4月的4、5、6日，以5日为多。所谓“长三春、短三春”，就是指春节在公历的时间，距离过清明节的时间长短来定，春节在1月份过，就是长三春，春节在2月中旬以后过就是短三春。短三春时农活比较集中，所以不能懈怠。在以前大集体时有双季稻，前茬早稻必须在清明前后落谷下秧。稻种经过选种、浸种、上窝、捂种、催芽、出窝后，稻种长了白白的小芽和小脚（稻根），在做好的秧池畈子上落谷。经过一个月的秧池管理，就要在冬闲田（即冬季不长庄稼或者长绿肥草的田）栽插。兰子和元英的父辈是小队里的农技员，看天、种地、收割，队长会计都要请教他们俩，因此兰子和元英从小就跟着父亲后边看多了，也向这方面专。

“吃了端午粽，才把寒衣送”，这也是兴化的谚语。说的是在栽插早稻秧时，如遇到倒春寒，起早下田拔秧要穿棉衣。在清明落谷时，如遇到恶劣天气也要把已经出窝的稻种，凉在家里不能下田。那样会造成烂种或者秧不发作（受伤不健壮），俗语说，田荒荒一季，秧荒荒一年。秧苗长得不好，影响到当年的收成。收成好坏不但是一季庄稼的事，而是影响到整个生产队集体当年的收入，影响到上缴国家的公粮，同时影响到社员年终收入分配。

那边大田白茫茫，这边秧歌随风扬。一群农村妇女踏着晨曦的露珠，身穿还没有卸去的冬衣，带着扎秧草和没有来得及吃的早饭，有奶含子（哺乳期）的少妇，还在理着头发扎着方巾，钮着衣扣，急急忙忙地赶上去。要是隔河打港撑船下田去，正好在途中船上吃早饭。兰子和元英等姑娘们没有累赘，做事麻快。提早去拿齐头草，拴好分成一小把一小把的扎秧草，并帮助打扫船帮船舱，帮人把秧绳、秧凳收拾好。栽秧那是面朝黄土背朝天的非常劳累的农活之一，要拿大工分的，身体不好的只能挨。栽秧腰疼的人，就是煮了立夏饼吃（是在清明节按照一岁一个做的黏饼，用杨柳枝条串好，挂在堂屋门口屋檐下风干，叫杨柳饼。到立夏日摘下煮了吃，说是吃了腰不疼），也是无济于事的。

起秧。在秧池里，两个人合拔一块秧畈，我们当地叫起秧。拔秧的妇女挽起裤脚，用一根布带子把衣服系好，头上扎好方巾，赤脚湴进还很凉的水里。带秧凳的坐在秧凳上，没有带的就鞠着屁股。拔秧的人双手虎口朝上，左右开弓，一刻儿工夫，一端秧就拔好了，接着左右手中的秧一合，左手抓住秧把的半腰处，右手随手抽出一根扎秧的稻草，把扎秧草放在左手的大拇指处，绕秧把一周，在左手大拇指处交汇，左手大拇指一收，右手一拉，一端秧就算扎成功了，随即把秧把子放在两人的屁股后的中间，两端一靠，相似一对对小人在亲热，给装担子挑秧的人好用手挛。初学拔秧的是虎口朝下拔秧，用农村里的话说，那不叫拔秧，那动作叫“揪”，那样不但不快，而且容易拔断秧根。生产队长或会计根据一天用来栽秧的大田亩数多少，来决定要拔多少畈秧。整个拔秧的过程就是起秧。秧凳是用木头或树棍打的小板凳，小板凳的下面连接着一块两头小翘的小木板上，是根据物理面积大压强小的原理，拔秧妇女的屁股轻轻地吱在秧凳上，减轻拔秧时蹲的时间过长腰疼。拔秧的妇女腰上系个布带子，留一个头扣住秧凳，随着向前拔秧，秧凳也随着拉向前，拉不通时要用手带。

打秧，是由男劳力承担。几个打秧的一人一副泥落子。打秧的人，有的把秧把子先撂到田埂边再往泥落子上装，有的直接把泥落子放在秧池里装，在秧池中间装秧把子，秧把子根部上含水挑起来担子重。在装秧把子时，把秧根朝外，秧头朝里，先把泥落子上一周放好放平第一层，然后放第二层，第二层要比第一层圆周要小一点，就这样一层比一层小，看各人力气和泥落子担系绳的长短来决定装几层。最后拿一端秧，把下半段分叉开压在堆好的秧担子中间。泥落子两头要装得差不多，一头沉不好挑。不隔圩子的就直接挑到栽秧田，隔圩子的要先上船。一般情况下，用船装的，起秧的妇女先回去煮中饭吃饭，等打秧的把已经拔好的秧全部挑上船后，把船撑到栽秧的大田，先挑几担秧上岸后，打出够当天栽秧的人，每人都有下趟的趟数，他们才回家吃中饭。开始栽秧叫下趟。妇女们饭后才去栽秧，队里安排人用秧尺量在大田两头量下等分距离，栽秧一人一排栽6棵，左右腿子外一边各2棵，胯裆下2棵。秧尺是用小竹子或小树条折成1.1（现在有1.2或1.3的）米长。

拉绳，秧绳是集体买的呢绒塑胶细长绳分到个人。秧绳的绕法也有不同，有直接绕在一根短的小竹子或小树条上的，家中有做木匠的或手巧的人，或与他们沾亲搭故的也有，是专门用铁扦子做轴心，打一个偏平的框架，在上面绕秧绳，在放秧绳是只要把铁扦子扦在田埂上，人拉动就会自动放绳。为减少大田中间的脚印，因为有脚印塘不好栽秧，拉秧绳的一人站在大田的一头，另一人一次拉两根秧绳，从田埂上往大田的另一头跑。待拉了几根秧绳后，拉秧绳的两人，用双手抬起秧绳，把秧绳抬到用秧尺量好的位置上扦着。

打秧的要看当天的风向，从下风先打秧下趟栽。打秧的从担子上把秧把子，两三把一撂，要保证每个人的下趟里有一端秧，然后算好要拿第二端秧的距离，再撂出一端。撂出去的秧把子个个根朝下，基本整齐好看。大田中间在田埂上撂不到，打秧的要挑着秧担子湴到田中间去。田埂上滑田中间难走，初学者会站不稳，甚至会滑倒碰脏衣服。有的装在布兜子上往田中间拖，布兜子有的是用旧洋车蓬布，有的是用编织袋剪开缝合的。再用一根带子，把带子的两头缝在布兜子一边的两个角，打秧的人套在肩上好往前拖。用布兜子能把打秧人的脚印抹平。

撩秧。为保证栽秧的速度，队长或会计手拿秧尺，看到谁身后的秧把子差了，就立即撂一端（秧把的量词）秧去，打秧和撩秧有个规矩，就是秧把子不能从人头顶上过。队长或会计手拿秧尺主要是掌握株距，要求一秧尺10棵。谁稀了就说“推点起来”。栽秧领趟的是一把好手，要快、直、匀，不能栽耷水秧，耷水秧不发作，秧号子中就有一句唱词是“栽秧要栽戳天罡”。栽秧是一种比赛，谁栽慢了就会让人包饺子，好手不直头，两手在水面上不停地“嗖嗖”直栽。差的人双肘搁在膝盖上，动作慢，赶不上趟，掉在后面，就被别人包了，称为“包饺子”。

“布谷声声催人忙，你打号子我答腔，早上大田一片白，晚上巧手栽满秧，哥哥打秧妹来栽，没有时间盯你望，天天出勤拿工分，秋后好添新衣裳。”兰子和元英两人领唱，众栽秧的妇女和唱，打秧的男劳力也时不时搭上一句。秧歌消除了疲劳，焕发人们的精神，苦中有乐，看那我唱你答的场面，脉脉含情的样子，也是一种自娱自乐吧。

秧气。栽秧是“面对黄土背朝天，明为后退实向前”，背向在前的是前头。在那以人工插秧为主的年代，劳累的妇女有的手腕肿了，叫“秧气”，有的手丫脚丫烂，最叫人难堪的是大小便很不好处理。一天劳累下来，吃过晚饭早早上铺睡觉了，明天还要继续栽秧。一个栽秧场下来，有的人瘦掉一壳。有烂手烂脚丫的，还要用白矾捣烂芽草来掩。或者到合作医疗室去，找赤脚医生要紫汞药水来涂。所以那时患胃病的人不少，三顿吃得不及时，冷的热的将就着吃。兰子和元英见栽秧收工早时，还去垄沟里用踢罾踢鳅鱼呢！垄沟里活蹦活跳的鳅鱼，有指头大小黄黄的，叫“面鳅”，刻去头加咸菜烧很下饭。踢到的鳅鱼第二天的中饭菜就有了，看到椋子里半家伙的收获，也消除掉一点点疲劳。

（原载《泰州日报》2018年6月的副刊上，2023年6月12日修改）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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