百岁大妈不想走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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百岁大妈不想走

文/倪高扬

大妈（伯母）在100岁之前没贺过一次寿。子女多次想和她庆贺，可她的拒绝总是一本正经：“不能‘热潮’。一‘热潮’让阎王老爷晓得了会将我拿去的。”我估计大妈的拒绝还有另一层意思没有说出口——不让子女操心、破费。

去年11月大妈100生日，子女们郑重其事，好说歹说大妈才勉强认同。可惜好事多磨，那段时间因疫情又限制“聚集”，轰轰烈烈的计划被迫搁浅。子女们再三斟酌中心照不宣——100岁的人了，过一天算一天，万一出现“假如”，子欲“贺”而亲不待，后悔莫及。因而自办家宴，小范围了了个心愿。那天的仪式上，大妈面对大家的祝福，笑容可掬，毫不谦虚，“我还小呢，还要过个十几年呢”。当时的她，神清气爽，行动自如，谈笑风生，我们完全有理由相信她的人生自信。

一个多月前，大妈病了，一辈子没住过院的她入院了，诊断为胆囊炎。大妈对子女的“谎言”信以为真，对“康复”出院后在家“巩固”治疗充满希望。后来病情不见好转的局势让大妈不得不产生诸多怀疑和焦虑。她私下里询问女儿，自己是否得了不好的病，甚至担心做医生的二儿子不把她的治疗当回事，竟然做出一个令人啼笑皆非的举动——暗地里塞给二儿子200元钱，叫他拿去喝茶。

两个星期前，我们弟兄前去探望。道别时，我刻意安慰大妈，“现在用的都是好药，会慢慢好起来的。”谁知已经无力言辞的大妈陡然精神起来，嘴里窝着，把我当救星似地问我，有什么好药。可见大妈求生的欲望何等强烈。

前些时，几个子女和大妈商量，将她转移到老家。她听后坚决反对，意思是到了老家就是等着归天，不抱希望了。她似乎不知老之已至，101岁的人毫无去意，经常和子女诉说，过去的日子太苦，现在的日子太好，还要过上十几年。

看望大妈的亲朋好友接踵而至，她由衷感激，每每审视过后总要叫出来者的名字，说对方如何是好，并示意给吃东西。大妈时常给身边的子女“上课”——人，先注死，后注生。世界上都是好人，为人在世要多做好事。

前天上午，听说大妈已回了老家，狂风暴雨未能阻挡我探望大妈的脚步。一路上，雨刮器着急着上下奔波，疾驰的车子经过水塘时，“呜”地射起水花。抵达高祥二哥家时，只见大妈身心疲惫般无声无息地躺在床上，两个妹妹和高华老三侍候在左右。大妈醒来后，两眼盯着我，似乎视而不见，一言不发，微微抬了手，表示致意。我握了她的手，她几乎没有回应。其情其景令人心酸。孙女倪落娣来看望，她认得出来，“喔喔喔”地“说话”，那“哑语”只有自己的子女能够意会。大妈好像在询问时辰，高华老三就近她的耳朵大声告诉她，三点了，她以微弱的反应表明已经听明白。

高祥二哥家的老房子，装修一新，间间吊顶，装有空调，紧挨着的高金老四家旧房子也作了整理。看得出，大家为大妈的后事已经做好充分准备，目前要紧的只是尽量减少她的疼痛。可是，这一切，大妈全然不知，仍然蒙在鼓里，还在往好处想。

大妈是舍上公认的好人。好人的眼里尽是好人。大妈，您好好歇着，上帝一定会让您远离痛苦的！