兴化长安桥与八字桥的变迁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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兴化长安桥与八字桥的变迁

□文/ 任祖镛

八字桥上被凿凹的脚窝

长安桥（左）与中和桥（右）相交呈八字形

今兴化八字桥广场内有标志性建筑八字桥和长安桥，这是把八字桥和长安桥从原址向西北迁移约30米后重建的，长度仅为原桥的四分之一。回顾两座桥的变迁，值得一提的往事并不少。

一、往日长安桥

长安桥原址在太平里长安街北端，南北向跨卧在东西向市河上，连接长安街与东大街。这是一座砖砌拱桥，桥面中间平坦，两侧为斜缓坡，桥上行人、过车马，桥下行船运货。今重建的长安桥桥面为台阶，只能行人，原市河成了广场，只留下一段可储水的池，代替“市河”，与原长安桥有别。

长安桥古名“便民桥”，后名“永福桥”，明《【嘉靖】兴化县志》名为“长安桥”，注云：“旧永福桥，在县东”。可见“长安桥”已有500多年历史。桥中间部位的两侧有半人高的砖砌护栏，东侧护栏上有很小的神龛，是“桥神庙”。兴化一直有“转三桥”民俗，内涵丰富。有求子的，据《【康熙】兴化县志》卷二记载，“十六夜……妇人走三桥祈嗣”，指正月十六夜，已婚无子或怀孕妇女要在三座桥上走过，求桥神保佑生男孩子，而过桥还要给桥神上香；如“送耍孩儿”祝对方早生贵子，也要先“转三桥”，还有“消灾降福”的，当个人遇到“本命年”（如属虎的遇到虎年）或是“明三暗九”（如63岁、72岁）都要“过三桥”求桥神保佑。因太平桥（古名沧浪桥，俗名县桥）、永福桥（古名便民桥，后名长安桥）与高桥（古名盐务桥，后名东岳庙桥）都跨在东西向市河上，由西向东并列，桥名“太平”“永福”“高”（高升）都很吉祥，是附近居民常转的“三桥”。

长安桥南北斜坡的两侧是店铺。建国初，桥南侧东边为茶炉，西边是柏姓理发店。该店与兴化中学学生会约定，凭学生证，到店里理发打5折，只收一角钱。桥北侧东边是烧饼、饺面店，店主名“四二子”，他家的饺儿（馄饨）特别出名，哪家来了亲友，都要喊“四二子”下饺儿装在食盒内送到家待客；桥北侧西边也是茶炉。

长安桥北端连接东西向的东大街，街北正对长安桥的是酱园，酱园西侧是“市河边”小巷，紧靠八字桥东堍。这家酱园当时顾客盈门，不光是来买酱货，有些人是到店里欣赏挂在店堂西山墙上的一幅兴化吴鲁宾画的墨竹。据说这幅墨竹曾获1954年全国书画大赛二等奖。因当时全国大赛获奖人数少，这在兴化唯一，扬州地区领先。

二、独修长安桥往事

长安桥在清道光年间将圮，影响交通。主动提出个人出资“独修长安桥”的是我的高祖父任厚贻。他本是太学生，一心想读书上进，但作为嗣子，必须子承父业，要经营兴化周庄最大的当典。他世居长安桥南太平里任家大门内，家道殷实，却生活节俭。夏天上午，他用木桶盛水放在太阳下暴晒升温，用于下午洗澡，节省烧草，可算是兴化利用太阳能的先驱；平时吃菜以素食为主，如果要买鱼虾“开荤”，必定等到时近中午，挑担叫卖的鱼贩子急要处理卖剩的鱼虾，价钱便宜，才买了做中饭菜，正应了“大门头子喝清汤”的古话。

不过他俭省并不吝啬，平时他怜贫恤苦，好善乐施。每年腊月二十后的深夜，他都自己打灯笼出行，至草笆门贫困户，皆于门下塞入银钱，使之次日开门见钱，以度年关。如贫困户家中有夫妻争吵声或哭声，塞入银钱加倍，从不留名。而深夜施舍也不带佣人跟随，以防佣人夜里再来把他放贫困户门下的钱掏走。

为了修长安桥，他不仅独自承担修桥各项费用，还亲自雇工、购砖，监督重修。所购的青砖敲了要有清脆的响声，用以修桥才坚实；用糯米汁和石灰搅拌砌桥墩，才不怕水泡。他规定每个瓦工每天拉线只砌四砖，要横平竖直，线缝对齐，不然敲掉重砌。下晚收工用两荤两素招待，还有小酒，使瓦工满意，保证白天砌桥的质量。修复后，不仅桥上行人方便，砖拱桥下用船运送货物或贩卖鱼虾、蔬菜也很方便。1946年兴化第一次解放时，虽已时隔百余年，厚贻公独修的长安桥仍然能桥上行人，桥下行船，坚固耐用。后因市河内垃圾堆积，行船困难，但桥面完好无损，直到本世纪初旧城改造时拆除。

重修长安桥前，厚贻公无子嗣；修桥后不久，他四十岁时，配偶王氏夫人生了长子绶云（字縵卿），三年后又生次子绶青（字选卿）。时人都认为是他行善积德，一以贯之，故善有善报，天赐二子。他让长子读书科考，次子经商掌管当典，既了却自己读书夙愿，又保住当典，皆有所成。

作为厚贻公长子，我的曾祖父缦卿公读书勤奋，17岁就中秀才，弱冠为廪生。清同治十二年（1873），他31岁经省里选拔，参加朝考通过，成为癸酉科拔贡，有候补直隶州知州正六品官职。后以亲老辞，回兴后遂不复出，为邑宰刘德澍聘任董理三堂善举，兼管丰图仓事，掌管地方公益事业及救灾赈济事务。他力任艰巨，多所建树。光绪二十九年（1903）他与邑绅商定改昭阳书院为昭阳学堂，并筹庙捐、靛捐（卖靛蓝的店每卖一吊钱捐一文钱支持办学）等为办学经费。如逢水旱灾害，冬春米贵，贫民饥寒交迫，他以丰图仓之日、月两仓储粮赈济，并请为定例；还曾多次带兴化民伕到高邮保坝。他为人谦厚平和，为地方服务有远见，不辞劳苦，能毅然成事。《任氏族谱》之《家传》有厚贻公“独任艰巨”修长安桥及缦卿公为地方公益服务的具体记载。

三、往日八字桥

长安桥西侧约10米有与东西向市河垂直的向北市河，在向北市河南端有八字桥，这是东西向横跨在向北市河上的石拱桥，桥面是缓缓的斜坡，桥顶平坦。原名“登瀛桥”，后名“中和桥”，在“字桥里”。《【咸丰】重修兴化县志》卷一记载：“东来之水自此而北，中和、永福两桥，参差如八字，曰‘八字桥’。”是指由东门水关入城的市河水向西流到此处，与由南水关入市河的东流水汇合（《【民国】兴化县小通志·市河篇》），流向北面的市河，注入北汪头，再与由北水关进城的河水汇合，经玉带河过富安桥、玉带桥向西入海子池，并经西水关流到西城外。因南北向的长安桥和东西向的中和桥分跨在市河上，如同“八字”的两撇，故“中和桥”又名“八字桥”。明万历三十五年知县陈宇曾在八字桥顶建“凌霄亭”，清嘉庆中邑人重修，后来亭倾圮，桥仍完好。

今重建的八字桥（中和桥）长度是原桥面的约4分之一，是台阶形，只能行人，不能过车马，与原桥有别。

八字桥西堍原有“节孝坊”，对此《【万历】兴化县新志》卷十有具体记载：“李节孝，监生王之麟妻，文定公之女也。适王八月，而夫卒于京邸，扶其柩归，已死自誓。闻母徐夫人卒，哭之痛，遂不食死。按院具题，建坊立祠，匾曰‘节孝’。”是说这位李春芳之女嫁给监生王之麟为妻仅八个月，王监生就去世，王李氏就发誓要殉夫。为了不让母亲徐夫人伤心，她等到母亲去世后才绝食而死。被按院题奏，奉旨旌表，批准立节孝坊，并建祠祭祀，以示对她守节殉夫和孝顺母亲的褒扬。后来把她列入“双贞祠”合祀，“双贞祀”本是祭祀刘、仲二烈女，增加了王李氏后，就更名为“三贞祠”（《【康熙】兴化县志》卷十一）。“节孝坊”表彰王李氏的守节与孝顺，这本无疑义，但现在有的文章却说成建了“贞节坊”，表彰“赵李氏”“李朱氏”，把《【咸丰】重修兴化县志》卷一“为明李思义妻朱氏、赵元瑜妻李氏建”的“贞节坊”与表彰王李氏的“节孝坊”混为一谈，应予纠正。

八字桥还有正月十六夜“送灯”预测当年收成丰、歉的民俗。《【民国】续修兴化县志》卷一载，“是夕，隍庙以火炬前导，鼓吹疾行至八字桥，视其级数以占丰歉，谓之送灯。”指十六夜傍晚，在城隍庙上香点燃火把后，由一人在击鼓与唢呐声中举火把快速奔跑到八字桥。要在吹唢呐的一口气中从城隍庙到达，如跑过八字桥桥心，就是丰收年成，如跑不到桥心，将是歉年。这一民俗，体现了农耕社会对当年收成的高度关注。

八字桥原为青石板拱桥，桥面光滑，雨雪天行走不便，后改为麻条石拱桥。市民谈到八字桥，还有“桥底下个庙，庙底下个桥”之说，但原因往往说不清。我上初中时，一年秋天干旱，市河成了水沟，就在星期天下午，和同学从向北的市河河沿下去，沿河底干处走到八字桥拱形桥洞内看个究竟。原来因桥两边无护栏，桥神庙龛建于桥下面西侧拱圈上方，在石拱圈中凹进去的空间内，龛下有一南北向的小拱桥托着。这才明白：所谓“桥底下个庙”，指桥下石拱圈内西侧朝东有个桥神小庙，而桥神庙又建在小拱桥顶上，形成了“庙底下个桥”的奇观。这一建构在国内少有，可见当时建桥者的智慧，值得后人为之骄傲。

今人因未见这一景观，仅凭想象，认为神龛内供奉的不是桥神，是“砖刻城区市河及桥梁图形”，所谓庙底下个桥认为是“指城南于河上架桥为基，上建某庙”，这些不实之言应予纠正，以免讹传。

四、八字桥被凿原由

八字桥顶两侧是秤店与摊点，桥东侧南边是印刷店，北边是茶食店，桥西侧两边是布店，很是热闹。1941年2月日寇第二次侵占兴化后，当时的伪县长李恭简曾从元老府巷内北端住宅坐黄包车上班，向东经八字桥，转弯向南，过长安桥，到长安街西侧鸿福园巷内，在朝南的县政府大堂处理事务。

当冬季雨雪之时，肥胖的李恭简坐在黄包车上，让车夫拉车过八字桥，车重路滑。李恭简为了坐车安全，就在八字桥中间两侧按车夫的脚印尺寸，在麻条石上凿了两排半月形“凹脚窝”，车夫落脚后窝内，就不会滑倒。但行人过八字桥就要脚下留神，防止踩到凹脚窝崴了脚。李恭简为了自己坐车安稳凿八字桥，却给行人带来麻烦，因而被民众指责。李恭简有外遇名小荷香，住在塔子巷西侧坐南朝北大门内。李恭简平时上班坐在黄包车上都有警察前呼后拥，跟随保驾；但到小荷香处过夜避免张扬，都是傍晚不带随从，微服坐车。他出元老府后，向西经武安街向北到关帝庙（解放后拆建为新华电影院），再折向东，进塔子巷就到小荷香家。因他与22师伪军有矛盾，被22师掌握了他的行动规律，就派人在武安街口设伏，把他从车上拖下来，打掉了几颗牙齿，闹得沸沸扬扬，大家都说是他凿八字桥的报应。

今天，我们在八字桥广场看到这两座桥，如能了解到这两座桥的变迁往事，可能会产生研究兴化古建筑遗闻与民俗的兴趣，并为家乡悠久的文化而自豪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