做酱油（散文）

兴化三水园论坛

做酱油（散文）

吴沁潼

梅雨、酷暑在不意间交班了。
母亲拿涅得如火纯青。将阁楼上，一张张木板，上面有玉米、高梁叶铺垫的发黄的毛绒绒酱油豆，一一轻手轻脚地取下、瓣开，娴熟自如地放入院内两大盆下窄上宽的“牛头缸”里。
“给我把盆架弄稳了，再找个厚玻璃，放在外面风吹日晒即行，猫抓不动”。

想不到，不经意间，我谈起电视新闻里，说老式酱油能卖38元一斤。今年，菜籽收好后，妈突然骑着三轮电动车从二十里外的乡下，来到兴城。
“去年收的黑大豆，连同新菜籽，拉去高邮三垛镇上卖，只有二元多一斤，气得直接把大豆拖你家了。”母亲汗涔涔的，掀开裹着方巾的头盔，将三轮电动车停在院里。
“这么多大豆能吃好多年呀！又不是1976年抗震，哪个小孩喜欢吃豆子？”
“你不是说电视上老式酱油贵吗？梅雨天做料，三伏天晒酱，很简单的”母亲答道。

一向说干就干，说打就上屋的母亲，掐指计算着春、夏节气，静等时风时雨、时晴时阴，湿漉漉、黏吱吱的梅雨到来。
将黑豆用家里的大盆小碗，浸泡二三天，等个个肚大腰圆，涨红了胖嘟嘟的脸，母亲就放入高压锅里煮。
“说起这大豆真的气死人了，最贵能卖20多元一斤，我买了20多元一斤的种子，连种3年，连种都舍不得留，还真滴卖了许多钱，就象你小时候卖猪的那样，村里老头、老妈妈子，零花钱也多了，但后来一下子没人收了。秧后，就点黑豆自己吃吧，那知种子不出芽，卖不掉又传不了代，气得那年庄上，个个人家吃黑豆”。蒸煮时，母亲叨叨恕怒。
“一斤黄豆，二斤屁，那你们天天听唱戏？”我打趣道。
“不过我也有陈种老黄豆，还有些黑豆原种，一起栽，还收成不少呢！”
一向种田好手的母亲，自豪地说。
母亲将面粉与煮熟的黑黄豆，象做黄桥烧饼一样，揉一揉，做成一块块小饼，下面铺上野外摘下的玉米、高梁叶儿，将家里成方的木板全用上了，一排排放入阁楼。
一向静默的阁楼，清晨我还在梦里，就传来淅淅沥沥的碎步声。
“今天长毛了，帮我看看手机，什么时候出梅”。
“昨天出绒毛了，象群小鹅子，几十年不做了，还是那样子。”
日日上楼，象照顾自己的孩子一样，但八十多岁老人，也十分危险，打了几十年酱油，为做酱油跌了岂不让人笑话？
“等到大伏就不看了！”母亲胸有成竹。
农人做酱，也是薪火相传，轻车熟路。
东汉崔是《四月民令》中的“上旬炒豆，中旬煮之，以碎豆作末都。致六七月之交，分以藏瓜。可以作鱼酱、肉酱、清酱”。其中的“清酱”就指酱油，哪户人家不会做酱？
至大伏天，碧空万里。天一放晴，洗好暴晒冬日腌雪里蕻的二个大缸，己静静地立在绮角，如同灸热聒噪的盛夏，一同静座在院里！
看到母亲将一块块鹅黄的豆饼放入凉开水的盆内。我心里高兴、怀旧之中，难免又紧张起来，象小时候，天天搬进搬出的酱缸，那多辛苦呀！
母亲看出了我心思，笑着说你划二块厚玻璃就行啦！
“城里、乡下都没有散养鸡啦！更没有人偷你酱油。”

“一抔鸡屎坏一缸酱”。
看到日日暴晒，夜夜雨露的酱缸，想到小时候语文老师吕学友，对班上拖后腿的学生，活灵活现的比喻，我忍俊不禁。
豆饼在盆里制酱油的过程，犹如一场与时间的约会，与阳光的爱情。精选的大豆和小麦，经过浸泡、蒸煮、曝晒、发酵，与曲霉菌的相亲相爱，一场神奇的转化悄然发生了，微生物的力量将这些平凡的食材，赋予了新的生命。
在日复一日的日晒、夜露中，酱缸里的世界逐渐热闹起来，色彩浅白、暗红，水质越来越多。微生物的辛勤劳作，分解、合成、转化，将大豆和小麦中的蛋白质、淀粉等物质，幻化成氨基酸、糖分等丰富的营养成分，渐渐孕育出了酱油独特的液体和浓香。微风拂过，那阵阵酱香便弥漫在院子里。仿佛在向人们诉说着岁月的故事。
正常经过数月乃至一年的等待，酱油就成熟啦。
酱油的制作，不仅是一门手艺，更是一种慢生活的等待。 但好奇的我，还是迫不及待。
昨日，七月流火，空调吹久，索然无味。
“你们拿点“0”添加酱油、头道酱油，做点冷菜。”我说道。
母亲连忙用勺子，到院外，打了一点新酿的自家酱油！
与此同时，儿子也从厨房拿出二瓶酱油，一瓶商标叫“头道酱油”，一瓶商标叫“0添加”酱油。
我哑然失笑……。

金玉良言

哈哈